2018.增刊·卷首语

2018-07-20 15:00:02 来源:期刊部 点击: 收藏

  你不在远方

  汤源生

  小时候,我总向往远方,觉得远方有谜一样的精魂,有无尽的美好与宽广,便天天盼望能在夜的怀里逃离父母的视线,独自去远方。可年少的本钱就是无知和无助,所以远方于我若即若离,似有似无。我便在浑浑噩噩中畅想:远方,是千山万水吗?远方,是父母去过的地方吗?

  突然有一天,广播里播放《台湾同胞,我的骨肉兄弟》这首歌,我被歌声里那种牵挂与盼望深深地吸引住了:“我站在海岸上,把祖国的台湾岛遥望。日月潭碧波在心中荡漾,阿里山林涛在耳边震响。台湾同胞,我的骨肉兄弟……”那一刻,我的远方终于有了着落,落在了盈盈的蓝水间。

  那时候,大陆的《告台湾同胞书》还没出来,两岸依然剑拔弩张,硝烟味正浓。我真不知道自己如何就把远方定位在台湾这个“敌人”的身上,有道是:越是牵绊的,越让你无法在心头把它抹去。

  对于现在的中国人来说,战争已是一个遥远的概念,多数人未必会有,也未必能理解战争带来的恐惧感。可是,我有!我从小就有过!曾和朋友聊起台湾,聊起以前的战争恐惧感。朋友不信:“哪会有这种感觉!”我急了:“真有,我不是说你们有,而是我有。”看到我认真又着急的样子,众人笑:“哎呀,你看你,眼泪都快出来了。”是的,此时的我已泪光点点,不为别的,只为那一份曾经有过的恐惧。

  在我读小学的时候,十八岁的二姐就被征召为村里的民兵,跟着一帮和她同样处在花季的女孩们在村里的大稻埕上,列队真刀真枪地练习拼杀,而带她们训练的是我刚从部队复员回村的大姐夫。经常地,我上学或放学经过大稻埕时,可以看到她们英姿飒爽地端着步枪列队走步。大姐夫喊一声:“预备!用枪!”她们便一边端枪往前做刺杀的动作,一边齐声高喊:“杀!”多年以后,二姐为人妻为人母了,有一天,三弟在老宅院子的墙上贴了一个两分的硬币,拿了一把汽枪练习瞄准,打了半天,死活打不下那个硬币。一旁看着的二姐火了:“站开!”她端起那把汽枪没怎么瞄,便一枪过去,“哐当”一声,硬币应声而落。这时的我,除了目瞪口呆外,才明白当年的她们训练是如何的刻苦。这一幕的风景虽然美似“海岛女民兵”,但不免弥漫着腾腾杀气与残酷战争的气息,让人毛骨悚然。虽然二姐她们的训练未必是针对台湾而进行的,但我相信这跟台湾有很大的关系。

  我们知道,在对待战争上,人类社会的处理方法是:“战争,让女人走开。”可连一帮十八岁花季少女都必须介入的话,那战争令人恐惧的感觉不就更加浓重了吗?更何况,我所生长的地方,是我出生前不久刚发生过重大的两岸争斗的漳州南部。我从小就耳闻目睹了许多战斗往事:东山岛战斗、寡妇村、烈士陵园、龙舌兰扎死台湾伞兵、台湾“水鬼”上岸、台湾特务闯进村里……

  战争如影随形地伴着我童年、少年、青年的每一个日子。你说,当我做着远方之梦的时候,我会对台湾视而不见吗?可以说,那个时候的我,可以不知道世界有一个福州,但绝对不会不知道世界有一个台湾。

  我的远方是伴随着我的恐惧而来,而远方的台湾其实一直在我内心的角落里幽居着,它并不在远方。

  这些年因为举办“‘新课堂·新教师’海峡两岸基础教育交流研讨活动”的缘故,结识了许多台湾朋友。我们曾经在活动之余闲聊,我问她们:“你们是否有过一种生活在战争恐惧当中的感觉?”她们异口同声地说:“没有啊!不会啊!”是的,我忘了,她们比我年轻多了,怎么会有这种残忍的感觉呢?当然,我也不希望海峡两岸的年轻一代像我一样,从恐惧开始认识远方,希望他们可以不再为恐惧战争而泪光点点,可以祥和地生活在海峡两岸,为中华民族子孙无尽的福祉而经营该属于我们的和平。

  在不停地为教育交流而来往于两岸时,我结交了一群面容鲜活的台湾朋友:温文尔雅的于弘教授、敬业勤勉的丽云老师、温柔娴雅的念慈老师、豪爽大气的怡伶老师、精怪泼辣的妙花老师,还有被校长们称为邻家大哥的阿聪……他们给我的感觉是:我家亲戚!面对他们的时候,我没有丝毫的战争恐惧感,只想真诚地说一声:

  浅浅的一湾海峡,能把我们隔成彼此的远方吗?

  不!亲爱的台湾乡亲,你不在远方!

  (作者系《新教师》常务副主编  责任编辑:黄彧修)

上一篇:2018.增刊·教育观察·两岸教学风格的比较
下一篇:2018.7教师生活·“新教师·新阅读”全民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