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山讲坛27讲回顾 | 胡适:七首情诗七段情缘

2016-06-01 15:24:09 来源:福建教育出版社 企划部 点击: 收藏

  胡适一生创作了320首诗歌,他的诗歌被称作“胡适之体”,但他并不认为自己创作的白话诗是新诗的楷范,而是作为旧体诗向新体诗过渡的桥梁。在胡适的诗歌里,最具有诗歌特色、诗味儿最浓的是他的情诗。但如果我们不了解胡适的生平经历,就很容易误读这些诗歌。

  
陈漱渝老师和谢泳老师

  5月11日晚,中华文学史料学会副会长、资深鲁迅研究专家陈漱渝老师,作为福建教育出版社梦山讲坛的主讲人,在大梦书屋(西湖店)用“以史解诗”的方法,挖掘人物原型和真实事迹,解读胡适的七首情诗,从学术的角度揭开他的婚恋生活。厦门大学人文学院谢泳教授作为特约嘉宾,在活动中也与书友们互动分享了他对胡适等民国文人的评价。

  “婚恋是文艺创作的永恒主题,也是作家创作的动力和激情。”胡适的这七首情诗,牵连着胡适与七位风情各异的中外女性的七段情缘。

  

  江冬秀

  新婚杂诗

  十三年没见面的相思,于今完结。

  把一桩桩伤心旧事,从头细说。

  你莫说你对不住我,

  我也不说我对不住你,

  且牢牢记取这十二月三十夜的中天明月!

  写下这首诗歌的当天,胡适和江冬秀刚刚完婚,从1904年订婚到1918年结婚,间隔了十三年,因此说“十三年没见面的相思,于今完结”。胡适理想的伴侣应该是伉俪兼师友,但江冬秀是胡适家里包办婚姻而娶进门的媳妇,缠小脚、不识字。为了让母亲安心,胡适接受了这桩婚姻,但内心苦楚。

  

  陈衡哲

  水调歌头

  执手真难放,一别又经年,归来三万里外,相见大江边。更与同车北去,行遍两千里路,细细话从前。此乐大难得,高兴遂忘眠。

  家国事、《罗马史》,不须言。眼中人物,算来值得几文钱。应念赫贞江上,有个同心朋友,相望商依然。夜半罢清话,月圆正中天。

  长期以来,胡适研究界的权威们认为这首词是胡适写给韦莲斯的,但陈漱渝老师颠覆了这个说法。他认为胡适在赫贞江(美国纽约哈德逊河)边交往的朋友不止韦莲斯一人,而且胡适也不太可能跟韦莲斯话“家国事”,谈“《罗马史》”。这位女性应该是胡适留美期间的同学陈衡哲。中美两国航程“三万里”(归来三万里),他们相见于纽约赫贞江边(相见大江边),一起乘坐火车前往加拿大(更与同车北去),同为中国代表参加太平洋学会的国际会议。除了畅聊家国之事,因为陈衡哲是研究欧洲史的专家,所以他们可以探讨《罗马史》,一直谈到夜半月中天。这首词也见证了胡适和陈衡哲之间是发乎情,止乎礼的友谊。

  

  曹诚英

  秘摩崖月夜

  依旧是月圆时,依旧是空山,静夜。

  我独自踏月归来,这凄凉如何能解!

  翠微山上的一阵松涛,惊破了空山的寂静。

  山风吹乱了窗纸上的松痕,吹不散我心头的人影。

  在胡适的诗歌中,这是写得很有意境的一首。秘摩崖在北京香山八大处,邻近的翠微山因明代翠微公主葬于此而得名。尽管胡适是与江冬秀一起来到这里疗养的,却并没有感到多甜蜜。而秘摩崖的凄凉月色,勾起了他对在杭州烟霞洞养病时,与表妹曹诚英相依相偎的快乐时光的回忆。关于这段日子,有胡适的日记为证。在离开杭州的前一晚,即1923年10月4日,胡适在日记中写道:睡醒时,残月在天,正照着我头上,时已三点了。这是在烟霞洞看月的末一次了。下弦的残月,光色本凄惨;何况我这三个月中在月光之下过了我一生最快活的日子!今当离别,月又来照我。自此一别,不知何日再能继续这三个月的烟霞山月的“神仙生活”了!枕上看月徐徐移过屋角去,不禁黯然神伤。

  

  朱毅农

  留恋

  三年不见伊,使自信能把伊忘了。

  今天蓦地相逢,这久冷的心又发狂了。

  我终夜不能眠,萦想着伊的愁,病,衰老。

  刚闭上了一双倦眼,只见伊庄严曼妙。

  我欢喜醒来,眼里还噙着两滴欢喜的泪。

  我忍不住笑出声来,“你总是这样叫人牵记!”

  长期以来,人们认为这首诗是胡适的纪念北大之作,因为胡适1926年离开北大去往欧美,1929年回到北平,恰好是三年时间。但是,在陈漱渝老师看来,能够让胡适留恋到“发狂”,留恋到“终夜不能眠”,乃至一觉醒来,“眼里还噙着两滴欢喜的泪”的,应当是胡适生活中真实存在的一位女子——朱毅农。朱毅农是胡适留美时期的同学朱经农的妹妹,胡适曾经在他们家经济困难时慷慨解囊,也曾辅导朱毅农的文学创作,朱毅农对胡适好感渐生。而朱毅农与胡家的关系也很密切。在她因身体不适前往北平疗养期间,她将母亲寄在胡家,托江冬秀照顾。朱毅农也给胡适的孩子补过课。朱毅农对胡适深情满满,以致后来她因爱胡适不得而发疯。1929年胡适探望病中的朱毅农时,朱毅农对他说:“我是为你发疯的”。

  

  徐芳

  “我本将心托明月,谁知明月照沟渠!”

  无心肝的月亮

  无心肝的月亮照着沟渠,

  也照着西山山顶。

  他照着飘摇的杨柳条,

  也照着瞌睡的“铺地锦”。

  他不懂得你的喜欢,

  他也听不见你的长叹。

  孩子,他也不能为你勾留,

  虽然有时候他也吻着你的媚眼。

  孩子,你要可怜他——

  可怜他跳不出他的轨道。

  你也应该学学他,

  看他无牵无挂的多么好!

  徐芳是北大的校花,胡适曾经担任徐芳的导师,审查她的毕业论文。而徐芳对胡适一往情深,说她对胡适的爱就像玫瑰花一样甜美,像冬雪一样洁白,像紫罗兰一样温柔,像天空一样神圣,像太阳一样伟大。在这首诗前,胡适引用了两句诗“我本将心托明月,谁知明月照沟渠!”,并在诗中以“月亮”自比,以此规劝痴情于他的徐芳将自己放下,因为他既“不能为你勾留”,也“跳不出他的轨道”。后来胡适常年在美国,两人便彻底分手了。

  

  韦莲斯

  《临江仙》

  隔树溪声细碎,迎人鸟唱纷哗。共穿幽径趁溪斜。我和君拾葚,君替我簪花。

  更向水滨同坐,骄阳有树相遮。语深浑不管昏鸦。此时君与我,何处更容他?

  尽管胡适在日记中特别申明,这首《临江仙》的“词中语义,一无所指”,但他在晚年写给韦莲斯的信中却提到,他在留学期间为韦莲斯写了两首词,其中一首就是《临江仙》。韦莲斯是先锋派画家,个性独立,也在思想上启迪过胡适。但他们二人由于民族、文化、宗教、家庭等原因无法恋爱。胡适去世后,韦莲斯将胡适写给她的信件全部交给胡太太江冬秀,并在胡适的坟头安放了50朵玫瑰,象征他们50年的友谊。1971年,终身未嫁的韦莲斯死于一场交通事故。

  

  洛维茨

  无题

  电报尾上他加了一个字,

  我看了百分高兴。

  树枝都像在跟着我发疯。

  冻风吹来,我也不觉冷。

  风呵,你尽管吹!

  枯叶呵,你飞一个痛快!

  我要细细的想想他,

  因为他那个字是“爱”!

  洛维茨是犹太人,她的一家与胡适的老师杜威是朋友,她本人也是杜威的崇拜者。1939年婚后不久,她的丈夫就在非洲死于肾病,胡适曾发电报慰问她。1946年洛维茨嫁给了杜威,成为胡适的师母。胡适与洛维茨之间的交往,前后共延续了21年,爱的火焰燃烧迅猛,亦熄灭迅速。诗中提到的这封以“爱”字结尾的电报,现保存于清华大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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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胡适的七首情诗和七段情缘,让我们从私人婚恋生活的视角,看到了一个魅力非凡的胡适,也对这位中国文化史上的大师有一个更加全面的了解。同时,还领略了胡适的白话诗歌,尤其是他的情爱诗歌的欢喜哀愁和独特意境;并且理解一种治学方法——“以史解诗”,通过研究特定的人和事,撩开作者布置的烟幕,提供一把打开诗词的主题的钥匙。但值得注意的是,这种方法不适合解读一切诗歌,也不能代替对诗歌的艺术赏析。

  厦门大学人文学院的谢泳教授也分享了他的观点:在中国现代作家的文学创作中,他/她的私人生活在其作品中的投射,是非常重要的一个方面。因此,要想深入地了解一位作家,最好的方式不是去了解他/她的公共生活,而是要了解他/她的私人生活,尤其是情感经历和婚姻生活。陈漱渝老师的讲座在这一方面,带给我们很多启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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