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现代版莎士比亚——“漫格•轻文学”丛书（第1辑）

作者：范圣宇

      作者简介：博士。毕业于北京师范大学比较文学专业、现为福建师范大学外国语学院副教授,主讲英美文学及比较文学

    后现代版莎士比亚大概已经不是什么新生事物了，每年都有莎士比亚名剧新改编的影视作品上演。在莱昂纳多·迪卡普里奥主演的电影《罗密欧与朱丽叶》中，就已经有叼着烟卷飙车的罗密欧、穿无袖装的朱丽叶亮相了。不过动漫版的莎剧，似乎还真的是头一次在国内出现，这便是由福建教育出版社推出的“漫格•轻文学”丛书（第一辑）的内容。它包括《麦克白》、《罗密欧与朱丽叶》、《哈姆雷特》三部经典，获英国英雄自造（SelfMadeHero）公司正式授权。该公司致力于用绘图小说的形式重新包装欧洲和世界文学中的重要作品，在欧美国家获得了广泛的认同，系英国2008年“出版新秀奖”得主。上述三部作品从风靡全球的日本动漫中汲取灵感，精选莎士比亚作品中的原文字句，由著名作家理查德·阿皮尼亚内西执笔改编，一流漫画家担纲绘图，将莎士比亚的伟大作品以崭新的面貌呈现给广大读者。这些作品自2007年陆续问世以来，已成功地走进课堂，成为英国各级学校开设文学课程、年轻读者提高人文素质不可或缺的好材料。该丛书还荣获全美图书馆协会“最佳青少年读物奖” 、“必读选书”，纽约公共图书馆“最佳青少年图书”等称号。

     经典文学作品的重要性不言而喻，但究竟有多少年轻人认真读过莎士比亚原著，恐怕就很值得怀疑。中学生忙着升学考试，而大学生阅读莎士比亚的热情也不高。也许年轻人对经典天生就有某种叛逆心理，面对莎士比亚原著的深奥晦涩，欧美国家的年轻人尚且头痛，何况是文化背景迥异的中国青少年？在这个视听爆炸的时代，年轻人恐怕更乐意接受的是声音、图像而非文字。英国《星期日独立报》说这套书“赋予莎士比亚作品以时尚，使年轻一代乐于接受”，显然不是夸大其辞。通过有文化良知的出版人的努力，这些精心绘制的动漫画面、言简意赅但足以承载原著内涵的文字，完全可以使读者对原著的故事情节及人物形象及其命运了然于心。

     不过，阅读这三部动漫版的经典作品仍不失惬意。乍一看，觉得它们都经过了“乾坤大挪移”。《麦克白》的人物介绍就让读者忍俊不禁，麦克白是“一位伟大的将军，想成为未来世界中后核裂变时代的国王”——苏格兰历史上战功赫赫的麦克白，在这里竟成了“后核裂变时代”的国王；背景完全是现代的高楼大厦，人物却像日本战国时代的束发武士那样骑马挎刀，更有惯使暗器的忍者——人物装束与背景的巨大反差，立刻就让读者明白，这属于“戏说乾隆”、“水煮三国”一类的套路。班柯是叼雪茄的独眼黑帮老大，麦克白夫人则是穿着披风和高筒靴的摩登女郎，说是噱头也可，说是标新立异也行，总之动漫版的风格一定大大超出原著拥趸们的承受能力。女巫出场时的背景也是如此，一堆轰然倒塌或将近倒塌的现代高楼，前景则是中箭受伤的戎装武士；身穿古代盔甲的麦克白在电闪雷鸣中攀登现代的电视塔，这大概不是风格上的不协调而已，而是作者有意为之——越是无厘头，对年轻人越有吸引力。《罗密欧与朱丽叶》的故事发生在现代东京，神父的办公室里电脑电话甚至网络设备一应俱全，主人公都是飙车的摩登男女，不论市区街景还是室内装潢，都是现代青年熟悉的都市风格。《哈姆雷特》的故事背景被设置在2107年，“人们正处在战争恐惧频繁降临的网络虚拟世界”，人物的各种行为都用遥控器操纵，某些角色的脑袋上还看得见电源插口（充电用的？2107年大概已经有逼真的机器人或克隆人了吧？）   

由于篇幅所限，动漫版只保留原著最主要的故事框架和最重要的少量台词，改编者的精巧构思还体现在场景的选择和绘制等细节。邓肯国王宣布立长子为储君时的场景，居然是现代的新闻发布会，重要人物一字排开，面对摄像机侃侃而谈；四面楚歌的麦克白坐镇宫中，收集敌军情报用的是现代的LCD环绕影视系统，侦查敌情用的是高倍望远镜——读者可以看到取景框中“ZOOM 1200%”的字样；故事开头时麦克白是骑着高头大马，而后来两位王子逃亡时却骑着摩托车风驰电掣。绘图者显然不是信手涂鸦，而是经过精心设计，才使这些“切换”不合常理却又在情理之中，前后矛盾却又能自圆其说。同样，哈姆雷特让戏子们表演《捕鼠器》这一“戏中戏”，地点就安排在年轻观众所熟悉的现代剧场里；罗密欧及其朋友都是东京的摩登少年，玩电吉他，跳现代舞，朱丽叶骑着摩托车，身着机车夹克、窄腿裤。动漫版对年青读者的亲和力就这样通过一些漫不经心的细节释放出来。

    其实，日本风格的莎士比亚，在黑泽明的电影里早已经有了代表作，改编自《麦克白》的《蜘蛛巢城》和改编自《李尔王》的《乱》都是此类成功的经典作品。当然，改编莎士比亚有时候费力不讨好，《满城尽带黄金甲》、《夜宴》就显得莫名其妙。改编作品能否成功，关键不在于场面的宏大、布景的精致，而取决于对原著的把握是否到位。动漫版的《麦克白》乍一看很出格，但原著的主要内涵：野心、背叛、阴谋、负罪、责任、爱国，并没有因此而有任何缺失。《哈姆雷特》仍是犹豫不决的年轻王子，思想与行动之间的冲突，对荣誉与尊严的捍卫，在动漫版里依然是突出的主题。《罗密欧与朱丽叶》依然是动人的爱情故事，命运多舛，造化弄人，也仍然令年轻读者为之动容。较之已过气的低俗恶搞漫画类图书、较之时下暗流涌动的网络文学，“漫格•轻文学”丛书的优势，就是彻底放下经典的架子，光鲜灿烂地走向年青读者；就是以对人性本质最经典的诠释为蓝本，不以时空变化为转移。通过动漫，品味经典、感悟人生，是有社会责任感的出版社为年轻一代奉献的文化精品。

当然，动漫版尚有些许不足。《罗密欧与朱丽叶》把遥远的维洛那故事搬到现代东京，对其中一个细节的处理值得商榷。神父计划让朱丽叶假死并同时将真相写信告诉身在曼图亚的罗密欧。原著是因为信使因故耽误了，使罗密欧信以为真以至于酿成服毒殉情的悲剧。改编后的动漫版力求在原著故事框架中展开，在细节设计上进行了相应的处理，如电脑屏幕显示“发送邮件失败”，而同时身在外地的罗密欧手机“无信号”。但在资讯发达的时代，人们对此居然束手无策，这令读者无法信服：罗密欧在曼图亚时手机无信号，在他返回东京后手机总该有信号了吧？不过，瑕不掩瑜，作品在全貌上的确实现了忠实原著的目的，这些不足完全是因为有所拘泥而造成的。因此，笔者以为，既然是后现代版的《罗密欧与朱丽叶》，人物之间的决斗用长剑就不如用手枪来得合乎情理，像同名电影里蒙太古和凯普莱特两家火并，导演就安排了一场在加油站进行的枪战，场面火爆、刺激；在片中茂丘西奥也是因为致命枪伤而死去。既然是后现代版，就应该“后”到底！